第34章 以死相逼

度假屋在海滩西北角,位置极佳,能听得到一声一声海浪拍击礁石和海鸥飞过的声音。就是距离婚礼现场有些远,连欢声笑语都只隐隐约约传来。

周芷若会跑这么远与人约架?

唐诗推门而入。

度假屋有一整面的落地窗,本应敞阔明亮,但统统拉上了窗帘,显得阴暗幽静。唐诗眉心一动,觉得不对劲,这应该是私人度假屋,门为什么没上锁?

倒有点像请君入瓮。

她马上转身离开。

一扭头,看到一张沟壑纵横橘子皮似的老脸冲着她阴测测笑。她大吃一惊,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,后脑勺受到重击。唐诗两眼一黑,晕过去了。

醒来在另一个地方,辨不清方位与时间,只觉眼前黑影重重,脑袋传来一阵阵痛楚。她下意识想揉一揉后脑,却发现动不了,双手被缚在背后,是拇指粗的绳子,她是无论如何挣脱不了的。

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。

唐诗看到一张书桌和椅子,油漆剥落年代久远的样子。地上散落着一些简单的折纸玩具,角落里有一张双人沙发。沙发上有一条长而粗的铁链子,和一个人。

“你醒了。”他的声音似幽灵。他的脸终于从阴影中露出来,是宋正途,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”

唐诗陡然间灵台清明,“这是你囚禁沈歌的地方!”

他哈哈一笑,声音未刻意压低,可见并不担心旁人听到,可见大声喊救命也是没有用。他说,“你倒是聪明。昔年沈歌在这个地方为我宋家创造了不计其数的财富,现在轮到你了。”

唐诗冷冷看着他。

“你愿意在这里为我宋家造福吗?若是不愿意,我只能杀了你,叫宋词来用这神笔。”他露出一个嘲讽笑容,“宋词这孩子倒是痴情,早就知道杀了你他便能驾驭神笔,偏偏一直没有动手,甚至将我蒙在鼓里。若不是那天在医院听到他昏迷中的梦呓,恐怕这个秘密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。”

他走过来,蹲下来盯牢唐诗,“现在这个社会不比以前了,我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了,我不想杀人。所以你的选择很重要,如果你乖乖听命于我,你的日子会比当初的沈歌好过许多。”

唐诗冷冷一笑,“怎么个好过法?”

“沈歌当初一心想逃走,我是拿铁链子将她拴住的。哪怕后来她的女儿在我手里,她已经认命,铁链子也从未解开过。她只是一个替我沈家创造财富的工具。”宋正途循循善诱,“你可以和她不一样,若是你听话,你可以是我宋家的三少奶奶,荣华富贵享之不尽。”

“我若贪心,神笔早就是我自己的敛财工具,哪里轮得到你教?”

“这么说,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?”他的脸沉下来,继而笑起来,“也好,杀了你,神笔叫宋词来用,一切都方便许多。”

趁他得意忘形,唐诗瞅准时机,朝着他的裤裆狠狠踢去。他笃定唐诗无法逃走,只绑了她的双手,却没料到唐诗脚上有些功夫。

唐诗毕竟不是那个柔柔弱弱听天由命的沈歌。

宋正途一下子跌在地上,毕竟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,一时爬也爬不起来。唐诗冲到门边,背过身子拿手去开门。这个动作有些难度,门上装的圆形门把手,她转了几次都没有将门打开。

眼见着宋正途慢慢爬起来,精疲力尽的她踮起脚尖,终于扭开。原来她被关在二楼,左边有楼梯通往一楼。她连忙顺着楼梯跑下去,也许是太焦急,脚下一错,她咕噜噜滚下去,一直滚到最底下。

虽然痛了些,但比跑来得快。

已经听到宋正途追过来的脚步声,她挣扎着爬起来。忽然大厅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,唐诗心里一喜,以为是阁休找过来了。哪想那人走近,却是大病初愈的宋词,她第一个反应是前有狼后有虎,真是倒霉。

不知道为什么,即使和宋词解除误会,他在她心目中也还是小人形象。

却见宋词疾步将她扶起,低喝一声,“快走!”

她管不了许多,唯有随着他往外跑。就在这时,脚下传来震耳欲聋的“嘭”声,宋正途手里有枪,即使他在楼上,她逃到楼下了,这个老人要杀她还是轻而易举。

她不敢轻举妄动。

宋正途举着枪,黑洞洞的枪口远远指向她,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下来,“想逃,没有那么容易。”他瞥了一眼宋词,骂道,“吃里扒外的东西。”

“爷爷,你不能伤害她。”

宋正途嗤之以鼻,“我不仅伤害她,还要杀了她。现在的女孩子和以前的女孩子不同了,我也老了,没那么多精力折腾到她乖乖听话。杀人虽然冒险了点,不过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。”

他的手指移动,就要扣响手枪。唐诗出了一身冷汗,一动也不敢动。千钧一发之际,宋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,是他赶来之际随手塞的。他拿水果刀先在自己肩膀上捅了一刀,唬得宋正途立刻停止了动作。

“畜生,你干什么?”

宋词仿佛感觉不到伤口涌出的鲜血,“你若是杀了她,我马上死在你面前。当然,我知道爷爷不会怜惜孙子一条性命,但爷爷一心将从神笔中获得财富,应当知道,若是唐诗死了,我死了,要再找一个能为你所用又能驾驭神笔的人非常不容易。”

唐诗震惊地看着他。她竟不知道他可以为她做到这一步。

他的话戳中宋正途心窝,唬得宋正途不敢轻举妄动。

“你先把刀放下。”但宋词不仅没有放下,反而将刀移至脖子大动脉,刀刃紧紧贴在皮肤上,甚至有一丝鲜血渗出。宋正途气得双手发抖,到底忍了下来,声音诡异得温和,“小词,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。你想想看,她若死了,神笔就是你的。你可以穿梭你笔下任何一个世界,你可以为宋家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,你将是宋家未来的家主,是振兴宋家的不二人选。”

“你想想宋氏集团,我们宋家的根基被阁休和徐轻与打击得摇摇欲坠。你为了拉贷款跑银行受了多少气看了多少脸色,从前和我们交好甚至扬言要把女儿嫁给你的那些世家,如今看你如看丧家之犬,躲都来不及,生怕你靠上去。小词,你难道不想扬眉吐气吗?你难道不想狠狠打这些人的脸面吗?你难道不想看他们像狗一样匍匐在你脚下谄媚吗?”

宋正途是一流的谈判家,唐诗感觉宋词的身子松弛下来,听到他说,“想,我想……”

宋正途满意地笑了,“那就把刀放下来,让我一枪解决了这个女人。”

“我从来都不是好人,你当书中的财富是不义之财,我却觉得若能拿出来用何乐而不为?”宋词看着唐诗,看得唐诗心里一寒。

宋正途哈哈大笑,“好好好,不愧是我宋正途的孙子。”

“为了往上爬,为了看那些曾经欺辱我的人跪下来求我,我可以不择手段。”宋词握着水果刀的手指微微悸动,“但我唯一不能做的,就是伤害自己喜欢的女人。”

他盯牢宋正途的眼睛,水果刀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,“爷爷,放了她,不然你永远得到神笔带来的宝藏。”

“孽畜!”宋正途恨得牙痒痒,“你喜欢她,她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?她那个情人阁休差点把你打死,你帮她有什么用?到最后她也不会是你的。”

宋词的声音低下来,“她不喜欢我……是应该的……”

唐诗把头扭过去。

深蓝色的落地窗中映出宋正途一张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脸,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,仿佛要跳出来同宋词一决生死。唐诗的目光落在他握枪的手上,他的指甲上,有一些红色甚至黑色的斑点。

她眼神一亮,在紧张的对峙中开口道,“宋老爷子你知道吗?其实宋集不是你的亲生儿子。当年你老婆和沈歌是差不多时间怀孕的,沈歌被你囚禁于此,绝望之下痛恨你至极,不惜每日拿自己的鲜血供奉神笔。她求神笔惩罚你,让你断子绝孙。神笔是有灵性的,尤其是喝了鲜血的神笔,于是在你老婆和沈歌生产之际,神笔大显神通,将两个孩子调换了。”

“那个长大十岁被你沉入湖底的女孩才是你的亲生骨肉。你养了这么大的宋集其实是沈歌的儿子。”

宋正途哈哈大笑,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?”

“你不觉得宋集长得有点像沈歌吗?而且宋集一点没有遗传你做生意的头脑,他拖拖拉拉性子绵软,最拿手是花天酒地泡女人,哪里有你的半分杀伐决断?你不觉得奇怪吗?你的三个孙子,没有一个有你当年纵横商场的身影。”唐诗镇定,微微一笑,“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沈歌临死之前的诅咒吧?”

宋正途,我诅咒你,诅咒你们宋家,你祈求的永远不会实现,你会亲眼看着宋家没落消亡。你的子孙统统像你一样自私自利,百年之后,你坟前荒芜,给你上香祭祀的人都没有。

他的耳边,忽然想起沈歌尖锐的声嘶力竭的话。

宋正途的心,开始摇摆,他红了眼,坚持道,“你胡说。”

“这些都是神笔告诉我的,神笔在纸上把对你的惩罚写了出来。”唐诗同情地看着他,“如果不是调换了婴儿,最后沈歌的诅咒又怎么会实现?沈歌早就知道这件事,所以临死前,才如此笃定地诅咒你。”

“你说谎,你骗人,统统是胡言乱语……再说我就杀了你,杀了你……”

“你的女儿淹死在河里,你以为的亲生儿子是别人的骨血,让宋家人丁兴旺的三个男孙没有一个有宋家血脉,甚至有朝一日宋集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为母亲报仇。”唐诗朗声笑,“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。宋正途,你已经断子绝孙,百年之后,给你上相祭祀的人都没有,宋家很快就会消亡。”

“我杀了你!”宋正途情绪激动,像一头愤怒的狮子,义无反顾胡乱开枪。然后他已经扣不动扳机,他的鼻子里有鲜血流出,他终于轰然倒地。

宋正途脑溢血了。

唐诗心有余悸,连忙把手枪踢得远远。

宋词帮她把绳子解开,催促她,“你走吧。”

“一起走啊。”他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,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,唐诗忍不住扶住他,“我送你医院。”

“没事,死不了。”他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,“你先走,我来善后。爷爷是因为思念初恋情人沈歌,来到这个老宅子,触景生情,一时情绪激动,突发脑溢血。恐怕以后,爷爷都站不起来了,不知道永远瘫在床上是什么感觉……”

她看着他落寞到极点的侧面,不知怎么心里酸酸的。她低声说,“好,我先走,有什么需要你打电话给我。”

她慢慢走到门口,听到他低低说,“爷爷其实说得没错,我是一个废物。对我恨的人,我无能为力。对我喜欢的人,我也无能无力……”

外头有树叶落下来,原来已经是秋天了。

唐诗走出去,一转身,和门外的阁休打了个照面。

“你大爷的,你出个声啊,吓死我了。”她揉着勒出红痕的手腕,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
阁休淡淡瞅了一眼屋里宋词的背影,“在宋词朝自己捅刀子的时候,他倒是有良心,知道打电话通知我,我手里的暗器捏了半天都没有发出去。你挺能耐啊,三言两语把宋正途气得中风。”

唐诗嘿嘿一笑,“我写小说的嘛,编几个故事的能耐还是有的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他老婆和沈歌是差不多时间怀孕的?”

“根据宋集和徐轻与的年龄推算的……沈歌确实诅咒他,他心里有鬼,这些年肯定一直如鲠在喉。我随便挑拨两句,他就信了,谁让他自己生的儿子不像他?”

她随阁休上车,只是不放心,忧心忡忡看了一眼终于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宋词。

“他不会想不开吧?”

阁休冷冷笑,“放心好了,他是胆小鬼,不会有勇气轻生。”

在他心中,宋词是懦夫。可是唐诗始终记得他拿水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决绝。她到底是欠了他……